第
十
集
1、日 刘宗敏营帐
李自成：刘贤弟，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眼看着军中粮草越来越少，官军包围越来越紧……
刘宗敏：闯王，这些，俺都清楚……
李自成：再不抓住时机，突出重围，等待着咱们的只有全军覆没，前功尽弃。
刘宗敏：闯王……
李自成：自古来，凡能成大器者，必是铁血汉子、铁腕人物。凡事既要拿得起，更要放得下。生死关头，切莫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李岩走了进来：禀闯王，所有伤员病号我已派人妥善处理。
李自成：好，好，总算去我一块心病。眼下就剩这一拨妇孺老小、婆姨娃崽了。
刘宗敏：闯王，李岩到底年轻，办事比俺麻利，要不……这突围主将仍由李岩……
李自成：刘贤弟，既已通告三军，怎好收回成命？
李岩：再说，我李岩只是个小字辈，论资历远没有你刘将军老，论功劳远没有你刘将军大，就是轮七轮八、轮上轮下，这突围主将也轮不到我呀！
刘宗敏一时语塞。
李岩：主将大人，该我做的我都做了，这回就看你的了！
刘宗敏：闯王，俺……
李岩淡淡一笑，走了出去。
刘宗敏：闯王，这事能不能让别的将领别的弟兄……你知道，俺跟麦花 她……可是患难夫妻，俺实在带不了这个头，下不了这个手……
李自成：刘贤弟，你跟麦花她不仅是患难夫妻，而且是咱义军里少有的一对恩爱夫妻。这我比谁都清楚……
刘宗敏：闯王——
李自成：你以为我就愿意这么做？眼看着麦花她……这一个个的家眷，都是你们同生死、共患难，相濡以沫，相依为命的亲人，可也是我李自成李闯王部下的亲属啊！平日里，哪怕再艰难再困苦，就是让士兵们饿着肚子，我也要让她们先吃饱。咱们当兵打仗的，到底是男人……
刘宗敏：闯王——
李自成：咱们出生入死，流血拼命，不就是想让她们日后能过上好光景？不到万般无奈，谁又愿意这么做？
刘宗敏；闯王……
李自成：你这心里在流血，我这心里就好过吗？
刘宗敏：闯王……
李自成：刘将军，既然天不绝我，即便你不挺身而出，我想，自会有人挺身而出。只是到时候论功行赏、封官晋爵，你可别怪我李某不讲兄弟情义……
刘宗敏不由一愣：闯王，这……
李自成猛地把脸一沉：什么在所不惜，什么肝脑涂地，全他妈狗屁！看没你刘宗敏，没你刘主将，我李自成还坐不坐天下，当不当皇帝！
拂袖便走。
刘宗敏连忙将他拉住：闯王，息怒。先请喝酒，有话好说。
李自成：这苦酒我就不喝了，日后有的是御酒。我已派金星兄通知所有带有家眷的将领前来你处听候命令。还请贤弟以江山前程为重，率先垂范，当机立断！
2、日 营地伙房
麦花端着烧好的野菜快步走去……
3、日 刘宗敏营帐
刘宗敏在帐内不住地徘徊，尽管脚步踉跄，面带醉态，手里却依然拎着个酒坛。
麦花端着野菜走进来：咦，闯王他——
刘宗敏：哦……他有点儿急事先走了。
麦花：他来，莫非有啥要紧事？
刘宗敏：也、也没啥要紧事，只是、只是想过来看看。来，咱们自个儿……慢慢喝……
麦花：宗敏哥，你醉了？
刘宗敏：俺今天……高兴！许久都没喝过这么好的汤……
麦花：宗敏哥，高兴就好，高兴就好。俺就怕你不高兴。
刘宗敏：俺今天……痛快！许久都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麦花：宗敏哥，痛快就好，痛快就好。俺就怕你不痛快。
刘宗敏：麦花……俺今天……
忽然伏在麦花怀里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麦花不住抚摸着刘宗敏的头：宗敏哥，没啥过不去的坎儿。只要老天爷还能让咱活，就不愁这脚下没有路。就是一路行乞要饭，俺也要陪着你一块儿回蓝田……
刘宗敏：嗯，回蓝田？麦花，俺多想陪你一块儿回蓝田……
麦花：会的，会的，宗敏哥，咱们总有一天能回蓝田的……
刘宗敏：那里还有咱们的风箱……
麦花：那里还有咱们的铁锤……
刘宗敏；那里还有咱们的铺子……
麦花：那里还有咱们的日子……
刘宗敏：这日子，只怕快到头……
麦花：不会的，不会的。宗敏哥，咱们的好日子兴许还在后头……
刘宗敏：麦花，这么些年，你一直跟着俺……哪怕能让你过上一天真正的好日子，俺这心里……
麦花：宗敏哥，咱不说这些……
刘宗敏：麦花……黑哥俺……敬你一杯！
麦花：宗敏哥……
只得接过酒来，一口干了。
刘宗敏：麦花，来，黑哥俺……再敬你一杯！
麦花：宗敏哥——
刘宗敏突然跪倒在地，将酒杯高高举过头顶：麦花……
麦花赶忙将刘宗敏搀起：宗敏哥……你今天这是怎么啦？
刘宗敏：麦花……黑哥欠下你的债……只怕下辈子都还不完……
麦花：能有你这样的好男人……俺下辈子还要嫁给你！
说着，又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刘宗敏：麦花……俺的好麦花……
麦花：瞧你，都把俺……给喝醉了……
刘宗敏像是对麦花，又像是对自己：醉了好，醉了好……这人一醉，就啥也不知道……
麦花满带醉意，忽然嘶着嗓门儿哼了起来：
叮格当当哟是那铁锤锤响……
刘宗敏也喑着嗓门儿吼了起来：
呼格噜噜哟是那风箱箱唱……
夫妻两个的歌声渐渐交织在一起，如噎如哽，如泣如诉：
妹扯那风箱箱哟哥掌那铁锤锤，
咱俩的情意哟就像那炉火火旺……
4、日 山野
一队又一队的明军，一层又一层，收网似的渐渐缩小着包围圈。
“生擒李自成，活捉刘宗敏！”的吼叫声，此伏彼起，震天动地。
5、日 刘宗敏营帐内外
麦花脚步踉跄，醉意益浓。
刘宗敏扶麦花躺下。
麦花渐渐不省人事，烂醉如泥。
刘宗敏替麦花拭去眼角的泪水，自己却双泪长流。
铁蛋忽然出现在帐外：禀主将，探子来报，大队官军已从四面包抄过来——
刘宗敏不由浑身一震，醉意全消，慌忙揩去泪水，走出营帐：哦？离这儿还有多远？
铁蛋：离咱营地只怕不到两里地！
刘宗敏：啊？立即禀告李副将，传令三军火速集合！
铁蛋得令而去。
远远传来众明军的吼叫声。
随即响起一片家眷们呼儿唤女、呼爹叫娘的慌乱声。
李岩匆上：禀主将，全军将士集合完毕，可随军家眷却已乱成一片……
刘宗敏：这些个臭娘儿们，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牛金星率众将领走来：众将领前来听令，还请主将速断速决！
刘宗敏：各位将领，各位弟兄——
众女眷蜂拥而上，拉扯着各自的丈夫闹成一片——
女眷甲：他爹，我求你了，你就看在咱娃崽的份儿上，这围咱不突了，这命咱不卖了！
女眷乙：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降！鸡蛋碰石头，不死也得伤！
众女眷：跟着他姓李的，咱们只有死路一条！
众将领一时茫然无措。
刘宗敏：弟兄们，将领们！别听她们瞎胡闹！丛祠占卦，俺刘宗敏亲眼所见。神卦天意，三占三吉。下朝天子，非李莫属。此关得过，江山必坐！
众将领不由一振：哦？下朝天子，非李莫属？此关得过，江山必坐？
女眷甲：他能做皇帝？他能做个屁？
女眷乙：都差点儿没做吊死鬼，还想坐江山、做皇帝？你们都别做梦了！
众女眷：咱们不做替罪羊，咱们不做替死鬼！
刘宗敏：要不是你们这些臭婆姨拖累，咱们只怕早就突围了！
众女眷：你们男人自己没屁用，反倒怪咱们女人没缝儿！
刘宗敏：不管有缝儿没缝儿，咱们这回就是杀也得杀出一条缝儿来！
众女眷一个个争相冲过来：杀呀，你这就杀呀！有本事，你这就杀呀！
刘宗敏兀地拔剑：有碍突围者，格杀勿论！还不快给俺把这些臭婆姨杀了！
女眷甲：你咋不把你家的臭婆姨给杀了？莫非她也能骑马打仗、冲锋陷阵不成？
女眷乙：有种，你就先把你麦花给杀了！
众女眷：杀呀，你杀呀！她不就躺在那儿，你怎么不杀呀？
一将领：刘主将，既然三占三吉，你亲眼所见，你咋不带头杀妻灭眷？莫非你就不想跟着闯王他做候王、坐天下？
众将领：就是！你杀咱也杀！要留一块儿留，要杀一块儿杀！
士兵们突然潮水般地涌来，一个个义愤填膺：杀杀杀！凡是有碍突围的，全都给咱杀！咱们这些光棍条，可不想再让你们那些老娘们儿给拖了！
牛金星：刘主将，士兵们对这些随军家眷早就多有不满，再不速断速决，只怕引起哗变，到时更难收拾……
众士兵：你们不杀，咱们杀！要不，咱们便降官军去，也好奔条活路去！
刘宗敏：弟兄们，弟兄们——
这时，麦花揉擦着惺忪的眼皮，突然从营帐里走过来，不明就里：宗敏哥，你们这是——
整个营帐外顿时一片死寂。
众将领及士兵们全都盯着刘宗敏。
众明军的吼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麦花不住地打量着团团围住的人群，满脸惊恐与惶惑，忽然，猛地转身，朝刘宗敏奔去：宗敏哥——
刘宗敏手持利剑，眦目尽裂：狗日的官军，俺日你老娘！俺日你八辈子老祖宗——
发疯似的吼叫着猛朝麦花刺去！
众女眷无不惊恐万状：啊——
麦花：宗敏哥……
刘宗敏：麦花——
麦花猝然倒地。
刘宗敏也随着一头扑倒在麦花身上。
不见哭声，只见两个肩膀在剧烈地搐动……
李自成忽然从人群中走过来，缓缓蹲下身去，不无深沉地拍了拍刘宗敏的肩膀：刘贤弟……
刘宗敏浑身是血，兀地立起，握剑在手，振臂高呼：弟兄们，将领们！舍小家保大家，舍小义全大义！誓死效忠闯王，拼死杀出重围！
牛金星、李岩、田见秀等人顿时呼应：誓死效忠闯王，拼死杀出重围！
众士兵也群情激奋，呼声一片：誓死效忠闯王，拼死杀出重围！
众将领深受感染，热血沸腾，尽皆拔剑，同声高呼：誓死效忠闯王，拼死杀出重围！
落日衔山，残阳如血。
满眼一片直指长空的剑林，映着残阳，一片血红……
6、日 御书房
崇祯看着奏折，不时端起杯子呷口参茶。
王承恩蹑手蹑脚走了进来：皇上，杨嗣昌正在殿外候旨……
崇祯：哦？速速传旨觐见！
王承恩嗫嚅着：皇上……闯贼已经突出重围，逃往郧阳……
崇祯：什么？又让他给逃脱了？
王承恩：皇上——
崇祯猛将杯子一摔：不见！
王承恩：皇上……
崇祯：传旨，着即革职查办！
王承恩；奴才遵旨。
7、日 郧阳深山
水鸣鸟啼，谷幽山寂。当午的阳光，暖暖地照着。
突围后的农民军将士正在四下暂作休整，整个大山深处一片平和与恬静。
8、日 山野
刘宗敏独自一人默默躺在山崖上，仰望着空中缓缓飘动着的片片白云，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麦花动情的歌声……
不知什么时候，李自成来到跟前，在刘宗敏身旁缓缓坐了下来。
刘宗敏一见，不由把头扭到一边。
李自成默默望着刘宗敏，许久，在他身上轻轻拍了拍：宗敏兄弟，自成我……委屈你了……
再也抑制不住的泪水，顿时从刘宗敏的眼眶里涌了出来。不知是为麦花，还是为李自成……
9、日 闯王营帐
李自成、牛金星、李岩三人正在利用休整之机商讨着日后的军务要事。
李自成：此次被困，元气大伤，待队伍休整之后，还得尽快扩充……
牛金星：好在今年河南又逢大旱，湖北也遭水灾，到处都是饥民。尽管崇祯又是赈灾，又是免税，但仍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李自成：崇祯的日子并不比咱们好过。
李岩：大明王朝早已积重难返，想要凭点小恩小惠笼络人心，只是徒劳。自古来失民心者失天下，得民心者得天下。咱们只要深得民心，何愁不能重整旗鼓，迅速发展壮大？
李自成：李岩，有何良策？
李岩：闯王，我寻思着编了首歌谣——
李自成：哦？不妨念念。
李岩：“盼闯王，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盼闯王，迎闯王，跟着闯王吃皇粮！”
李自成：好，好！老百姓别无所图，图的就是个温饱。这歌谣很有号召力。到底不愧是李岩！
李岩。如能将此歌谣教给各处孩童，让他们在民间广为传唱，饥民能不拍手称快、趋之若鹜？咱们能不一呼百应、从者如流？
牛金星：不长翅膀的歌会飞。闯王，这可是个好主意！
李自成：李岩，趁此休整之际，你就安排人悄悄深入到各地村寨去——
李岩：是，闯王。
10、日 村头巷尾 田间地头
一伙伙面带菜色的孩子们，拍打着瓦片或竹板，兴高采烈地唱着新学来的歌谣：
盼闯王，迎闯王，
闯王来了不纳粮。
盼闯王，迎闯王，
跟着闯王吃皇粮！
11、一组叠印镜头
铺天盖地的童谣声中，“闯”字大旗所到之处，饥民们无不争相投奔……
农民军的队伍仿佛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
李自成望着身后浩浩荡荡的大军，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与李自成并辔而行的刘宗敏，回望身后，也禁不住咧嘴笑了……
12、日 御书房
李继贞：启禀皇上，李自成正率领数十万大军一路直奔京师而来！
崇祯浑身一震：这……
李继贞：皇上——
崇祯：即着沿途各军奋力阻击。速敕宁远总兵吴三桂回京护卫！
李继贞：微臣遵旨。
13、夜 宁远总兵府
客厅挂着写有岳飞《满江红》的中堂。
书房仍是那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对联。
卧室的桌边、床头依然摆着当年做参将时所常看的那些刻本书籍。
此刻的吴三桂，正手捧圣旨不无激动。
一旁的李峰，也颇为高兴：吴兄，此次奉诏回京，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啊。
吴三桂笑笑：李贤弟，你是指——
李峰亦笑笑：既可与家人团聚，更可与陈圆圆相会。
吴三桂：谁知道田国丈田弘遇那老东西……
李峰：前几次小弟奉命前去交涉，均被他拒之门外。这老家伙宁愿把她当着脸面儿死活供着，也不愿轻易成全别人。
吴三桂：那时节，他也不会把我这个小小的宁远总兵放在眼里。
李峰：眼下的情势可大不一样了，说不准会有新的转机。
吴三桂：李贤弟，你知道我一向 的为人办事。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都从不轻言放弃。
李峰：但愿仁兄此次好梦成真。
吴三桂：都说是事不过三。我这梦也实在做得太长太久……
李峰：有道是老酒越陈越甘醇。
吴三桂：说不准，我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呢。
李峰：就凭你这堂堂仪表、轩轩气宇，她还能瞧你不上？
吴三桂：管它，这回就是抢我也要把她抢过来！
李峰：嗯，这才像咱的吴总兵！
吴三桂呵呵一笑：你呀！
李峰；吴兄，那年你去苏州，我有军务在身……这回，我都跟有关将领安排妥了……
吴三桂：想要与我一道同行？
李峰：不能亲眼看到吴兄了却这段情缘，小弟心里总有一种……
吴三桂：贤弟，你的成人之美，委实感人至深。
李峰；人生在世，难得兄弟一场。
吴三桂：能有你这样的兄弟，吴某算是三生有幸！
李峰：吴兄，瞧你说的！
14、夜 田府卧房
陈圆圆又一次悄悄翻出吴三桂的信件，缓缓推开窗扇，久久凝视着远方……
胖囡轻轻走过来：圆圆姐……
陈圆圆无声地叹了口气：阿囡，这囚徒般的日子，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
15、日 北京吴府
客厅里同样挂有写着岳飞《满江红》的中堂，中堂上方，一块先帝亲笔所题的“忠义世家”的御赐牌匾，更是赫然醒目。
吴三桂与父亲的久别重逢，看来并没有太多的兴奋与激动。笼罩在整个厅堂里的，更多的是种肃穆与庄重。
吴襄吴老将军看上去显然是位严厉的父亲，凛然的长者。
吴三桂坐在一旁，面对父亲，还显得有些局促。
吴襄：三桂，你这次应召回京，身负重任，为父我既为你高兴，更为你担心……
吴三桂：既蒙皇上垂爱，临危授命，为儿我自当竭尽全力，效命朝廷，决不会给咱吴门脸上抹黑。还请父亲放心。
吴襄：倘若如此，倒也没有枉费我一向对你的教诲。
吴三桂：父亲——
吴襄：三桂，皇上将这整个京师的安危全都托付给你，你这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此时，家院拿着份请柬走进来：少爷，田国丈府上送来的请帖。
吴三桂：哦？
16、日 田府大院
佣人们忙忙碌碌地在准备着酒宴。
胖囡见此情景，不无好奇地向一个佣人打听。
佣人不知说了句什么，胖囡高兴得连忙转身便跑……
17、日 田府卧房
陈圆圆立在窗口，百无聊赖地凝望着远处。
远处的天空不时有鸽群飞过。
这似乎给陈圆圆的脸上带来一丝生气。
胖囡一路喊叫着走进来：圆圆姐！圆圆姐！
陈圆圆：什么事儿，看把你高兴的！
胖囡气都喘不过来：好事……好事……
陈圆圆：成天关在这笼子里，能有什么好事？
胖囡：好事，好事！圆圆姐，天大的好事！
陈圆圆：天大的好事？
胖因：你很快就能见到吴将军了！
陈圆圆：哦？
胖囡：圆圆姐，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
陈圆圆：你……这是听谁说的？
胖囡：整个田府都在忙得溜溜转，吴将军很快就要前来赴宴呢！
陈圆圆：阿囡，真的？
胖囡：还不快快打扮去？
陈圆圆：嗯！
18、日 街道
吴三桂坐在马车上，不住地催促着家院：刘叔，快点儿，快点儿，你给我快点儿！
家院一边挥动着马鞭，一边陪着笑脸：少爷，快到了，这就快到了，您千万别急……
李峰：刘叔，这么些年等下来，咱吴大人能不急吗？
家院：这是！这是！驾，驾——
马鞭在空中甩出一声声脆响。
19、日 田府卧房
陈圆圆正在精心梳理着、打扮着，不时停下来，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倩影。
胖囡立在陈圆圆身后，不时替她修正着、打量着：嗯，还是当年的崔莺莺！
陈圆圆笑靥灿然的脸上，忽然掠过一片阴影：就是见了，又能咋样？除了平添烦恼……
胖囡动了动嘴唇，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陈圆圆：与其这样……倒不如不见的好……
说着，便把刚刚梳理好的发髻全都散了开来。
头饰丢得到处都是。
胖囡手抚着陈圆圆的满头乱发，许久无言……
20、夜 田府客厅
田弘遇寒暄着将吴三桂、李峰迎进门来。
那几位老宾朋也在一旁迎迓。
田弘遇：吴将军驾到，有失远迎。
吴三桂：末将岂敢，末将岂敢？
田弘遇：酒菜早已备下，二位快请入席。吴将军请！李大人请！
吴三桂：田国丈请！
众人入座。
众丫环端酒菜上。
吴三桂：国丈如此盛情，颇叫三桂不安。
田弘遇：将军不必客气。这一来嘛，将军应召回京，一路劳顿，也算是老夫为你接风洗尘；这二来嘛，当今天下动乱，时局不定，我田某人日后也有仰仗将军之处……
吴三桂：国丈言重。你堂堂一国之丈……
田弘遇：三桂哪，咱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瞧眼下这情势，只怕我这国丈……
宾朋甲：一听说李自成率领数十万大军直奔北京而来，整个京城里都闹得人心惶惶……
宾朋乙：田国丈可不像咱们，家大业大，他能不担心吗？
田弘遇：自古来乱世英雄皆兵家。日后还望吴将军多加关照才是。
吴三桂：只要国丈有用我之处，三桂敢不效犬马之劳？
田驻遇：好，好，有吴将军这句话，老夫我也算是定心了。
众宾朋：到时候，咱们老哥儿几个，也得叨田大人的光，托吴将军的福呢。
李峰与吴三桂附耳细语：吴兄，我看这回有戏了！
田弘遇：来呀，歌舞上场！给我好生侍候吴将军！
众歌舞伎献歌舞上。
吴三桂翘首引颈，四下寻视……
李峰：田国丈，咋不见圆圆姑娘？
田弘遇不无尴尬：嘿嘿……圆圆就来，圆圆就来……圆圆，还不快快拜见吴将军？
全场立时一片静寂，灯光也随之变得朦胧、缥缈起来，梦幻一般……
音乐徐起。
陈圆圆一袭轻纱，淡妆素裹，浑身雪白，缓缓而来……
吴三桂也不由屏声敛气，徐徐起身，缓缓离座……
远远传来《西厢记》中崔莺莺的唱腔：
只落得心儿里念想，
口儿里闲题，
只索向梦儿里相逢……
轻轻的，微微的，悠悠的，像是天籁一般。
曲声中，陈圆圆朝吴三桂一步步走来，眼前不时闪现出一个个硕大的花篮……
曲声中，吴三桂朝陈圆圆一步步走来，眼前不时闪现出当年戏台上的陈圆圆……
两人之间仿佛相隔着千山万水、千年万载，怎么也走不到近前……
众歌舞伎不时变换着队形，一直环绕着这对梦中情人翩翩起舞……
陈圆圆像是经过艰难的长途跋涉，终于走到吴三桂面前，凝视良久，突然深深一躬：吴将军……
吴三桂缓缓俯身，缓缓搀起陈圆圆……
四目相对，如梦如幻，如炽如燃……
吴三桂突然一把将陈圆圆拥入怀里：陈姑娘！
立时音乐大作，如歌如颂，如泣如诉。
灯光也随之渐渐明亮起来。
众宾朋一直张大着嘴巴愣愣地傻望着。
胖囡在一旁不停地揩着眼泪。
田弘遇对李峰不住地抖动着双手：李大人，你瞧这……李大人，你瞧这……
李峰意味深长地笑笑：田大人，这回您总算没让我吃闭门羹……
田弘遇：老夫多有不恭，还望李大人……
李峰：吴将军几次派我登门求赎，情真意切，感天动地。这回，还望田大人仁爱为怀，成人之美。
田弘遇：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此佳人，谁能轻易割舍得下？
李峰不无揶揄地：田大人，像您老人家这般皓首白发、年高寿大……
田弘遇讪讪一笑：就是做做摆设，撑撑门面，也是好的……
李峰；只怕吴将军他——
田弘遇：只要日后多加关照，老夫自然不会亏待于他。哦，吴将军——
吴三桂：哦……田大人？
田弘遇：你要什么我田某人都答应，只是这……
吴三桂笑了笑：田大人，你给我黄金万两我不要，你给我京城一座我不要。多次求赎难如愿，这回，陈姑娘我可是要定了！
田弘遇：这……
21、夜 田府厢房
老宾朋几个正在给田弘遇拿着主意。
宾朋甲：圆圆她也跟了您这么多年，您也应该知足了。
宾朋乙：不管怎么说，人家好歹也是个人，年纪轻轻的，哪能总拴着人家不放？
宾朋丙：这年头，兵慌马乱的，谁有兵权谁说话。咱们日后还得指靠着他……
宾朋丁：再怎么着，不就个女人？光占着马槽吃不了料，也没多大意思。依我看，倒不如成全了他，也落得个顺水人情……
宾朋甲：是啊，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千万可别因小失大……
22、夜 田府客厅
陈圆圆与胖囡在不安地等待着。
吴三桂与李峰不时朝她俩望一眼，显然在用目光安慰着她们。
整个厅堂静得只能听见他们几个的呼吸声。
田弘遇一行突然走了过来。
吴三桂不由立起身来：田大人——
田弘遇颇为大度地：既然吴将军如此挚爱，我田某人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吴三桂连忙双手抱拳：多谢国丈大人！
陈圆圆不禁喜出望外，泪如泉涌：国丈大人……请受圆圆一拜！
田弘遇俯身搀起陈圆圆，不无动情地：圆圆，这么些年，也真难为你了……
吴三桂：国丈大人，这阿囡姑娘——
田弘遇：自然，自然，这个自然。她们小姐妹两个自然要在一起。
吴三桂：国丈大人之恩，三桂没齿不忘！
田弘遇：还请吴将军日后——
吴三桂：国丈大人放心！
胖囡：圆圆姐——
陈圆圆：阿囡——
小姐妹两个相抱相拥，喜极而泣。
在场人等，无不动容。
田弘遇低垂着头缓缓转过身去……
23、夜 吴府客厅
吴襄气得浑身发抖：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家院：老爷息怒，老爷息怒。
吴襄：这真是养子不孝，家门不幸啊！
家院：老爷，少爷一向知书达理，重情重义。只要他自己高兴，您就随他去吧。
吴襄：这小子从小脾气就倔，他一旦认定了的事情，就是天塌地裂也挡他不住。
家院：知儿莫如父。老爷，既来之，则安之。还是先回房歇息去吧。
吴襄：赴宴，赴宴，冷不丁赴出这么桩事情来……我能歇得下来吗？
家院：老爷，有话明天再说，千万别伤了自己的身子。
吴襄：这忤逆，我非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
24、夜 吴府卧房
吴三桂满怀怜爱地轻轻抚摸着陈圆圆：圆圆，这么些年，也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陈圆圆不无哀婉地笑了笑：在这人世间，有人是天堂，也有人是地狱……
吴三桂无声地叹了口气。
陈圆圆：我父亲是个艺人，从小就教我唱歌习舞……我也有过无忧无虑，充满欢乐的童年……可惜好景不长，一场大病突然夺去了父亲的性命，母亲供养不起我们姐弟两个，就把我送给了姨父家，我也就跟着姨父姓了陈……
吴三桂：哦……
陈圆圆：后来，姨父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就把我卖给了苏州梨园……
吴三桂既为陈圆圆的悲苦命运叹息，又为自己的人生际遇庆幸：要不是把你卖到苏州梨园，说不定，我还不知道这世上会有一个你……
陈圆圆：吴将军……
吴三桂：缘，缘，这都是缘，这都是缘……
25、日 御书房
李继贞：启禀皇上，由于沿途各军奋力阻击，闯贼北进犯京得以遏止，眼下正在山西、河南一带周旋。
崇祯轻轻舒了口气：立饬晋豫两军犹须加紧征剿，沿途各军务必严加防范，不得有丝毫松懈！
李继贞：微臣遵旨。
26、日 吴府客厅
吴襄气悻悻地斥责着儿子：眼下可是什么时候，你刚刚应召回京，不以国事为重，反倒一头扎在这……三桂啊三桂，你可让我说你什么好？
吴三桂：父亲，眼下闯贼受阻，军情有所缓解，京师尚无大碍，皇上准我在家稍事休整。一旦京师告急，反倒无暇顾及……
吴襄：嚯，你倒是很会忙里偷闲、见缝插针！
27、日 吴府厢房
陈圆圆与胖囡屏声敛气倾听着外边的动静。
从客厅那边传来吴襄的声音：堂堂一个将军，什么姑娘不好找，偏要把这么个女人带回家来？
陈圆圆闻声，脸色骤变，猛然转身，飞快地收拾着行李。
胖囡：圆圆姐，你这是……
陈圆圆一边打着包袱，一边兀自喃喃着：梦，梦，到头仍是一场梦……
胖囡：圆圆姐，就是要走，也得告诉吴将军一声才是。
陈圆圆：我不想再给他添麻烦。田弘遇那里，已经够让他……
胖囡：就这么不辞而别？
陈圆圆：越快越好！
胖囡：这老天爷……也真是！
28、日 吴府客厅
吴三桂：父亲——
吴襄：父亲？你眼里还有我这父亲？
吴三桂：父亲……
吴襄：今天，要不我走，要不她走！
29、日 吴府大院
陈圆圆拉着胖囡，一路躲闪着匆匆走出院门……
30、日 吴家客厅
吴襄：你这没出息的东西！说不定你日后就死在她手里！
吴三桂；我宁愿为她而死，也不愿抱憾终身……
吴襄：你！……大丈夫当以国家社稷为重。这哪像个大男人大将军说的话？你真要活活把我气死！
吴三桂：父亲——
吴襄：你就当没我这个父亲，我也当没你这个儿子！
说罢，转身欲走——
这时，李峰突然拉着陈圆圆走了进来。胖囡跟在后面。
吴三桂见情一怔：李贤弟，她们这是——
吴襄也不觉回过头来。
李峰：我上街回来正好碰上她们，见她们手挽包袱，行色匆匆……
吴三桂：圆圆姑娘——
陈圆圆：吴老将军，还请息怒。都怪我陈圆圆不好……
吴襄：哼！
陈圆圆：吴老将军，真是对不起，让您动气了。您老多保重，圆圆告辞了。
吴三桂连忙拉住陈圆圆：圆圆——
陈圆圆：吴将军，今世无缘，来世……再会……
将手一抽，转身便走。
吴三桂赶忙迎面挡住：圆圆——
陈圆圆暗自狠了狠心，颇为决绝地：吴将军，莫非您想让我……死在您面前不成？
吴三桂：圆圆……
陈圆圆：吴将军……还请您……放我一条生路吧。
吴三桂慌忙奔向吴襄，一头跪下：父亲，为儿我求您了！
陈圆圆浑身一震，不由回头，缓缓走到吴三桂跟前，倒身便拜：吴将军，我只是一个出身寒门的贫贱女子，值不得你这么……
吴三桂：圆圆……
陈圆圆，吴将军，有你这份情，有你这份义，就已经够我受用一辈子……
吴三桂：圆圆……
陈圆圆：吴将军，快快请起……千万别难为了吴老将军……
吴三桂声泪俱下：父亲，圆圆从小失去父母，孤苦伶仃，饱受磨难……这心里头，哪处不是伤痕累累……
家院早已唏嘘失声，兀地跪下：老爷，有道是男儿膝下有黄金。少爷一生铁骨铮铮，宁折不弯，何曾跪求过人？老爷，您就答应了吧！
李峰：吴老将军，吴兄对陈姑娘思慕已久，一往情深……且又长年镇守边关，孤身在外，也够凄苦……还请老伯看在小侄的份儿上……
说着，也对吴襄跪了下来。
陈圆圆见此情景，早已感动不已，泣不成声。
胖囡也在一旁抽泣不止。
吴襄不由兀自长叹一声，随即缓步上前，将陈圆圆扶起：姑娘……
陈圆圆一头扑进吴襄怀里，不禁痛哭失声：大人——
吴襄不无酸楚地抚摸着陈圆圆的头：圆圆，我苦命的孩子……不哭，不哭……
陈圆圆像是回到久违的父母怀抱，反倒哭得更厉害了。
吴襄也禁不住频频擦着湿热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