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五
集
1、日 紫禁城
李岩气冲冲地走着,见田见秀迎面走来,便快步走了上去:田将军,我正要找你去!
田见秀:李将军,瞧你这模样……出什么事了?
李岩:刘宗敏刘将军把吴三桂的爱妾陈圆圆都给抢占了!
田见秀:他这人……也真是!走,这就找顺王去!
2、日 乾清宫
李自成听罢李岩、田见秀二人的禀告,不由大吃一惊:这打铁汉也真是个打铁汉!什么女人不好找,偏要去碰这陈圆圆?
李岩:顺王,此事非同小可,还请责令刘将军速速归还陈圆圆!
李自成:我不是已经赏赐给他三十个后宫女子?这老黑,胃口也未免太大了!
田见秀:胃口再大,也不能张口乱吃——
李岩:他也不想想这陈圆圆是谁,也不怕把喉咙给卡了?
李自成:这黑将军的脾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李岩:再怎么样,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田见秀:这吴三桂的心头之肉,可是随便剜得的?
李自成不觉笑了笑:吴三桂也只是个吴三桂。什么阵势咱们没见过?谈虎色变,倒也大可不必。
李岩:顺王——
李自成:李岩,我看这事你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李岩:为什么?
李自成:刘将军毕竟是劳苦功高的有功之臣,可说是功勋卓著的开国元勋。你也为咱大顺立下汗马功劳,可在他面前到底还是个小字辈……
李岩:顺王,人有长幼,理无尊卑。我这可是为咱大顺——
李自成:这我知道。有些话还是让我跟你田叔出面说的好。他本来就对你……可千万别为个女人闹得彼此不和睦、不开心。
李岩:田将军,这……
田见秀:李将军,你放心。我想这事顺王一定会妥善处置的。
李岩:但愿如此。
3、日 宁远总兵府
吴三桂看罢家书,不禁拍案而起:这狗日的刘宗敏,竟然把屎拉到我吴三桂的头上来了!
李峰:吴兄——
吴三桂将信一递:你瞧瞧!你瞧瞧!
李峰接信一看:咱们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吴三桂兀地拔剑:命令全军,立即集合!
李峰:吴兄——
吴三桂:不荡平北京、生擒刘贼,我吴三桂誓不为人!
李峰:可这宁远——
吴三桂:你率部坚守宁远,我立即率兵驰京——
李峰:吴兄,你一旦率兵驰京,多尔衮势必乘虚而入——
吴三桂:事到如今,我可顾不了这许多!
李峰:吴兄,即便不顾宁远安危,率兵驰京,可长途奔波,人困马乏,而逆贼凭坚据守,以逸待劳,且又正在势头上,能否取胜,亦未可知……
吴三桂:这……
李峰:万一激怒了刘贼,只怕圆圆遭遇不测,反倒更让人……
此时,家院也在一旁劝道:少爷,李大人说得有道理。老爷他也只是想让您知道这件事情,不便瞒着您……看看您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吴三桂:除了兴师讨伐,我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李峰:吴兄,稍安勿躁——
吴三桂:稍安勿躁?李峰,我能不躁吗?我真恨不得一口生吃了他!
李峰:吴兄,您的心情小弟我哪能不知道?
吴三桂:难道我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不成?
李峰:吴兄,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千万不能一时冲动。
吴三桂:只是苦了圆圆……
李峰:也只好暂时委屈她了……
吴三桂:狗娘养的!有朝一日,我要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一剑劈在桌上。
家院:少爷……
李峰:吴兄……
4、夜 吴三桂卧房
吴三桂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眼前不时闪现出与陈圆圆在一起时的情景——
身着新婚盛装的陈圆圆,犹不置信:吴郎,我……我这是不是在做梦?
吴三桂:不,圆圆,这不是梦,这是真的!我就在你面前,你就在我怀里……
陈圆圆眼含热泪:今生能够得遇将军,也算圆圆三生有幸……
吴三桂替陈圆圆揩拭着泪水:圆圆,你这辈子受的委屈实在太多了,我吴三桂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再受委屈了!
……
突然,一只巨大的黑手兀地伸过来,从吴三桂怀里一把攫走陈圆圆。
陈圆圆不住地挣扎着,呼叫着:吴郎,救我!吴郎,快来救我!
“圆圆!圆圆!我来了,我这就救你来了——”
吴三桂呼喊着从梦中醒来。
幽幽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床头。
吴三桂显然再也无法入睡,眼前总是浮现陈圆圆挣扎呼救的情景。他一骨碌翻身爬起,从墙上一把摘下剑来。
出鞘的利剑,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着寒光。
吴三桂手握利剑,时而呆呆地遥望着窗外,时而在屋内不住地徘徊。总让人想起沉默中的怒狮……
5、日 盛京清宫
多尔衮喜形于色:吴三桂爱妾被抢,这真是天赐良机!有劳范爱卿再次前往宁远一趟!
范文程:微臣遵旨。
6、夜 宁远总兵府
吴三桂独自喝着闷酒。眉宇间的阴影总是挥之不去。
卫兵忽然走进来:禀将军,范文程求见——
吴三桂:不见!
而范文程却不顾卫兵阻拦,已经闯了进来。
范文程:吴将军,我不是早就对您说过,我还会不请自来的?
吴三桂陡地起身,兀地拔剑——
范文程:嚯,吴将军,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何况眼下咱们并未交战,正在议和……
吴三桂将剑往鞘里狠狠一插:谁跟你议和?
范文程:来,吴将军,您请坐。
说着,随手拎过酒壶,为吴三桂斟酒:范某借花献佛,权当为您去忧解愁。
卫兵见情,适时而退。
范文程:李闯他们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吴三桂:你少给我提他们!
范文程:好,不提,不提。喝酒,喝酒!
7、夜 刘宗敏寝宫
刘宗敏一把揪住陈圆圆的头发:啥?你想死?
陈圆圆淡淡一笑:我为什么要死?
刘宗敏:哦?
陈圆圆:我偏要好好活着!
刘宗敏:嗯,好,好,好死不如——
陈圆圆:我要活着看到你们——
刘宗敏不由哈哈大笑:那你就好好看,好好活,好好侍候俺刘爷吧!
8、夜 宁远总兵府
范文程:吴将军,大明皇上都已驾崩——
吴三桂:可大明将领还在,可大明边军还在!
范文程:崇祯生前对边关守将多存戒心,边将一律不准携带家眷。否则,您的陈圆圆陈姑娘也不至于落到刘贼手里……
吴三桂:要不,他又何至于此?
范文程:前不久,蓟辽总督洪承畴洪大人都归顺了大清——
吴三桂:人各有志。他是他,我是我。
范文程:您吴将军只是为了大明,为了剿灭逆贼,为了收复北京,既雪家恨,更报国仇,于情于理,于名于节——
吴三桂:不管什么事情,一旦夹杂满清,这事情就变味了。
范文程;没有满清的鼎力相助,仅凭您吴总兵手里的这点兵力,您能对付李自成?
吴三桂:至少,我还能对付宁远,我还能对付边关!
说着便把杯子一蹾,站起身来,显然是要“送客”——
这回,范文程算是比较识趣,不等吴三桂下逐客令,便双手抱拳,主动告辞:范某就此告辞!
吴三桂:不送!
范文程一路兀自喃喃着:都说吴三桂是个风流将军、血性男儿……嗤,狗屁!兔子急了还咬人。真亏他噎得下这口气!
吴三桂立时满脸涨红:你!
范文程依然边走边嘀咕着:哼,原以为他会冲冠一怒为红颜……没承想,到头来还是个银样鑞枪头!
吴三桂突然大喝一声:范文程,你给我站住!
范文程这才缓缓回过头来:吴将军,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人抢占……您不难受,我都替您难受!
吴三桂一把揪住范文程:你——
范文程径自掌嘴:该死,多嘴!
吴三桂:以后说话当心点,否则,我割了你舌头!
范文程:吴将军,您什么都能割,就是这三寸不能割……
吴三桂:你回去告诉多尔衮,此事还容我……再仔细想想……
范文程:行啊,吴将军。我范某人不仅有副好脸皮,更有一副好耐性。只要您吴大人耐得住,我能有什么耐不住?嗯?
9、日 乾清宫
牛金星:当年丛祠占卦,天意神示:“十八子,主神器”;入承天门,顺王又不偏不倚,一箭正中“天”字……如此种种,尽皆表明,咱顺王乃真命天子。眼下,崇祯已死,大明既亡,顺王应尽快在京正式登极称帝才是。
李自成:各位以为如何?
刘宗敏率先表示赞同:顺王做皇帝,咱们做大臣,有福同享,皆大欢喜。这没啥不好的!
李岩却持有异议:顺王在京正式登极称帝,无非是迟早的事情。只是眼下时机尚未成熟,切莫操之过急。崇祯虽死,而大明未亡。我以为,整肃军纪,安抚民心,站稳脚根,扩大战果,趁早归还陈圆圆,尽快招降吴三桂,这才是咱们的当务之急。
田见秀:顺王,李将军之言,句句在理。
刘宗敏:在理个屁!俺归不归还陈圆圆,关你啥事?
李自成:刘将军,此事以后再议。
刘宗敏:这是俺刘宗敏自个儿的事儿,啥时候都用不着别人指手划脚!
李岩:刘将军,恕我直言,你真要把它当作自个儿的事儿,咱大顺只怕早晚要毁在你的手里!
刘宗敏:嗤,毁在俺的手里?没有俺刘爷,能有你今天?
李岩:刘将军——
李自成:李岩,身为晚辈,你就不能少说几句?
刘宗敏:哼,晚辈?“万岁”都敢当,龙椅都敢坐,他李岩眼里还能有谁?
李岩:你!
牛金星:二位,你们还让不让顺王说话?
相持双方,只好暂且休战。
李自成:咱们别把话题扯远了,还是接着前面的话头说吧。我以为,李将军之言不无道理—
田见秀与李岩相互望望,不禁点了点头。
李自成:只是,只是这三军不可一日无帅,天下不可一日无君——
李岩:这……
李自成:金星兄——
牛金星:金星在。
李自成:咱们还是尽快做好登极大典的各项准备——
刘宗敏:顺王万岁!
李自成:金星兄,此事就全盘交给你了。
牛金星:还请顺王放心!
李岩与田见秀不觉暗自摇了摇头……
10、夜 宁远总兵府
吴三桂与李峰在一起喝酒,家院在一旁为他们斟酒。
吴三桂:一想到这帮逆贼,我这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些天,我才真正体味到岳飞的“怒发冲冠”……
李峰微微一笑:岳元帅的“怒发冲冠”,只是为江山,为社稷,可不是为私怨,为红颜……
吴三桂:这我知道。恨起来,我真想与清军一道杀回北京!
李峰:吴兄,这可万万使不得!名节事大,儿女事小。尽管李寇刘贼大逆不道,伤天害理,纵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也毕竟还是咱汉人之间的内部之争。无论如何,总比让异族入侵,遭受鞑虏蹂躏好得多。
家院:少爷,是这理儿,是这理儿。老爷也是这么说的,老爷也是这么说的。
吴三桂:唉,事情难就难在这儿。不借助满清之力,我又很难报仇雪恨;而一旦引清入关,我又落下千古骂名……
李峰:吴兄一向将名节操守视如生命,贵府亦素有“忠义世家”的清名盛誉……
吴三桂:这名节,这操守,有时也真是一种羁绊,一种累赘……
李峰:人生在世,又有几个不累?有人为权而累,有人为利而累;有人为情而累,有人为名而累……
吴三桂:而这情与名一旦搅在一块儿——
李峰:所以,您更累。
吴三桂眼里不觉有了泪水:知我者,贤弟也!
李峰: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吴兄,为名所累,值!
吴三桂:贤弟,只是这……心里头苦啊!
家院在一旁悄悄拭着泪水。
11、日 乾清宫
登极大典的经费筹措,颇令李自成大伤脑筋。这回,他索性撇开李岩与田见秀,只让牛金星、刘宗敏二人参与商议。
李自成:崇祯留给咱们的,只是个债台高筑的破烂摊子。眼下的军费开支都难以为继,这登极大典的巨额费用就更是无从筹措。而初初入京,天下未定,又不便向百姓征收税赋……这可如何是好?
牛金星:如此看来,唯一的办法,也只有向那些皇亲国戚、旧臣大内追赃——
刘宗敏:追赃?
牛金星:让他们怎么吃进去,再怎么吐出来!
李自成:嗯,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牛金星:虽是权宜之计,至少能解燃眉之急。
李自成:只怕是吃起来痛快吐起来难……
刘宗敏:再难,也得叫他们吐!顺王,这差使就交给俺来办!
李自成笑笑:也没谁比你更合适。
12、夜 宁远总兵府
吴三桂颇有些无可奈何:看来,我也只能再次修书一封,只是措词更为强硬——
李峰接信细读:眼下,也只好如此。
吴三桂:唉,不到万不得已,谁又愿意背这千古骂名?
李峰:吴兄深明大义,颇令小弟钦敬。
吴三桂:我既爱名节,我也爱圆圆。但愿此信能够两全其美。
李峰:得失利弊,自有泾渭。我想,李自成应该不会是猪脑袋。
吴三桂将书信递给家院:刘叔,你一定要亲自将它交给李自成。
家院:少爷放心!
吴三桂:告诉老爷,请他放心。三桂我决不会轻易忘记他老人家的一向教诲,决不会轻易玷污咱吴门的世代清名!
家院:好,好。我这就走,我这就走!
13、夜 东北原野
家院又一次不住地抖动着手中的缰绳。
一匹快马,踏着月色,一路向南奔驰而去……
14、日 紫禁城
刘宗敏在殿前广场亲自坐镇追赃。
首当其冲的,是那些皇亲国戚。
瘦士兵与胖士兵一夥,在刘宗敏的怂恿、鼓动下,有恃无恐,严刑逼赃,花样翻新,痛快淋漓,无所不用其极。满广场一片鬼哭狼嚎。
田国丈田弘遇,还有那几位年高寿大的老前辈,无一能够幸免。
田弘遇早被整得皮开肉绽、呲牙咧嘴,一见士兵们暂时走开,便喘息着对身边的老伙计说:想当年,咱们抗旨不遵,抵制强募军饷,都没能死在皇上手里……
老伙计:看样子,这回咱老哥们儿几个倒要死在他们的棍棒底下了!
田弘遇:认吧,老伙计,咱们还是认吧。钱财本是身外物,反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老伙计:就是要,也不是这么个要法子……
田弘遇:出笼的虎,进城的兵。碰上这帮狗强盗,又有什么法子呢?
老伙计:早知道这样,倒不如捐给皇上做军饷……
田弘遇:不见阎王爷,不知性命贵。人他妈就这么贱!
老伙计:做梦都没想到,都活到这个份儿上了,还遭这份罪!
田弘遇:哎哟,这浑身的骨头都脱榫了……我都快挺不住了……
李岩路过,见此情景,不由一怔,便悄声问刘宗敏:刘将军,您这是——
刘宗敏自然没有好口气:俺爱咋整就咋整,你少给俺狗咬耗子管闲事!
李岩:你——
刘宗敏:去呀,你这就禀告顺王去!看顺王能不能把那龙椅让给你?
李岩顿时被呛得无言以对。
刘宗敏不停地挥动着手里的剑:整,不招不认的,都给俺往死里整!日他娘,瞧他们又能拿俺刘爷咋的?
15、日 乾清宫
李岩:顺王,如此追赃,甚为不妥,势必影响咱大顺声誉!
李自成:军队要开销,大典要筹措,这都需要大笔费用。不向他们要,难道还能向百姓要?
李岩:顺王,能不能暂缓登极——
李自成顿时将眉头一拧:李岩,除了这个,你还有没有别的?
李岩:我……
李自成:我还是那句话,忙你该忙的事情去!
李岩:再忙,也只怕是白忙!
李自成本想发作,却又忍住了:那,那你就给我好好陪你的红娘子去!
16、夜 田府
气息奄奄的田弘遇,躺在担架上,被那几位老前辈吭哧着抬了进来。后边跟着瘦士兵与胖士兵一夥农民军。
田弘遇向家丁艰难地指点着,交代着,要他们将家中所有的金银财宝细软票据之类如数交给农民军。
当农民军兴高采烈、满载而去时,田弘遇却口吐鲜血,一命呜呼。
众前辈无不兔死狐伤,潸然泪下……
17、日 紫禁城
刘宗敏再次在殿前广场坐镇追赃。不同的是,这回轮到旧臣大内们了。自然,农民军们的刑罚也日臻完美,更富创意。如果说,对付皇亲国戚们主要是靠“硬”的,而这次侍候旧臣大内们则较注重来“软”的,显然更带“技巧性”,更富“观赏性”。
旧臣大内们虽是被弄得狼狈不堪,却又哭笑不得。一个个相互望着,无可奈何,啼笑皆非。
而监军太监,不管士兵们将他伺候得如何令人忍俊不禁,却只死死咬住一条——不招不认!
因此,士兵们对他也便关爱有加、分外用心,只要是人能想得出来的花色套路、高招绝活,几乎挖空心思,全都用尽。
刘宗敏见此情景,也禁不住一反常态,黑黢黢、冷森森的脸上不时荡漾出不失憨厚可爱的笑意……
18、日 乾清宫
李岩再次向李自成直言进谏:自古以来,新帝即位都要恩泽四海,大赦天下;而眼下尚未即位,便滥用刑罚,肆意追赃……
李自成:我不即位,又如何恩泽四海,大赦天下?不举行登极大典,我又如何即位?不设法追赃,没有经费,又如何举行登极大典?
李岩:顺王,如此下去,只怕会大失人心!
李自成:不!对那些皇亲国戚、旧臣大内实行追赃,只会大快人心!
李岩:不!据我所知,京中的士民百姓对咱们眼下的一些作为已经开始感到失望,感到寒心……
李自成的口气不觉有所缓和:若不如此,你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李岩:最好的办法,就是暂缓登极大典,做咱该做的事情。
李自成又怍然变色:兜来兜去,你还是离不开这个!
李岩:顺王,这正是咱们眼下的症结所在——
李自成:好,我不登极即位,我也不做这大顺皇帝!你们哪个想做哪个做去好了!
说罢,将袖一拂,扭身便走,把个李岩呆呆地晾在了那里……
19、夜 暗室一角
监军太监绽出一脸的谄笑:刘将军,您忘了?那年贵军被困鬼门峡,要不是奴才我——
刘宗敏:你别跟俺套近乎。俺问的是你的钱,可不是鬼门峡!
监军太监哭丧着脸:刘将军,我这一辈子,既无妻室,更无儿女,光赤条条,除了嘴里抠下的几个钱便啥也没有。你们要了我的钱,不就要了我的命?我活在这世上还有啥意思?
刘宗敏:你到底交不交?俺刘爷可没这好耐性,不想跟你藏猫猫!
监军太监紧咬牙关,守口如瓶。
刘宗敏:你这狗日的铁公鸡、守财奴!俺先要了你的命,再要你的钱!
说着,当胸便是一剑——
监军太监手握剑身,僵立不动。
刘宗敏用脚将他一蹬,拔出剑来,对身后的士兵大声吼道:搜,统统给俺搜!
暗室里顿时响起一片翻箱倒柜、掘土刨地的声响。
监军太监使出最后的一丝力气,不住地挣扎着,爬行着,呼号着:天哪!钱……我的钱……
很快便一头歪倒在地,一动不动。满是血污的脸上,两只眼睛却定定地瞪得滚圆滚圆,闪出一片骇人的亮光……
20、夜 刘宗敏寝宫
陈圆圆呆呆地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刘宗敏望着陈圆圆:笑,你给俺笑一个。只要你给俺笑一个,俺今天夜里就饶了你。
陈圆圆木讷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
刘宗敏猛将衣服一脱,光着上身,一把抱起陈圆圆便要往床上摁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呼叫声:刘贤弟,刘贤弟——
刘宗敏:谁?
门外声:是我,李自成。
刘宗敏:哦?是顺王?
连忙将陈圆圆放下。
陈圆圆不由“哼”了一声。
刘宗敏:吴三桂救不了你,李自成也救不了你。待会儿再来收拾你!
说着,胡乱穿上衣服,将门打开:顺王——
李自成微笑着走进来:怕是打搅了你的好梦?
刘宗敏:顺王,有啥急事?
李自成朝陈圆圆望了望。
刘宗敏会意,叫卫兵将陈圆圆带了出去,随即将门关上:顺王,您请坐。
李自成笑了笑:怎么样,有这陈姑娘,日子过得还滋润吧?
刘宗敏:滋润个屁!空有一副好皮囊!
李自成又笑笑:你要的不就是一副好皮囊?
刘宗敏:俺,俺还想要它一副真心肠。
李自成:这可不容易,她的心还在吴三桂身上。
刘宗敏:越是不容易,俺越是想得到。这还真有点儿跟对阵打仗一样……
李自成:难哪,刘贤弟。人好对付,这心却不怎么好对付。崇祯他人是死了,可这心却到死也没死。
刘宗敏:俺才不信,咱整得了朱由检,就整不了一个陈圆圆?
李自成:兄弟,你就别费这气力了,我看还是趁早把她归还吴府吧。
刘宗敏:啥?顺王,您说啥?
李自成:我刚刚得到吴三桂的一封亲笔信,那信上的口气可是咄咄逼人……我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亲自登门——
刘宗敏;俺刘宗敏都不怕他吴三桂,莫非您顺王还怕他不成?
李自成:眼下咱们初初进京,根脚未稳,最好还是不要树敌过多……
刘宗敏:俺知道,这又是李岩那小子的馊主意!
李自成:这回倒不是他——
刘宗敏:不是他还能是谁?他不要俺归还,俺对她腻烦了,说不准反倒归还了;他越是要俺归还,俺偏是越不归还,看他又能把俺刘爷咋的?
李自成:李将军他也是出于好意,顾全大局——
刘宗敏:哼,顾全大局?他顾全个屁!他要是真能顾全大局,也就不会串通见秀,三番五次阻拦顺王尽早举行登极大典!
李自成:这……
刘宗敏:俺虽是个粗人,倒也看出几分门道——
李自成:哦?
刘宗敏:俺看他是另有所图、别有用心……
李自成:李岩的心地我清楚,这倒不至于……
刘宗敏:他“万岁”都敢当,龙椅都敢坐,还有啥事不敢做?
李自成:这……那都是士兵们瞎胡闹,别当真。
刘宗敏:顺王,您忘了,他长的像崇祯?
李自成:就是像,又能怎么样?
刘宗敏:他到底是半路入夥,不像咱们几个生死兄弟,割头换颈……
李自成:我看他不像是那号人……
刘宗敏:他那一肚子的臭墨水,能泡出啥好货?
李自成一时不语。
刘宗敏:顺王,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多个心眼好!
李自成反倒忘了自己前来的最终目的,手抚着脑门:我有点儿累了,你也该早点儿歇息了。
刘宗敏:顺王,俺送送您。
李自成:不用,没事。
21、夜 李岩卧房
红娘子劝道:你别为陈圆圆的事情跟刘将军搞得太僵……
李岩:这不只是陈圆圆的事情……
红娘子:我干爹都不急,你急个啥?
李岩:我看你干爹他——
红娘子:他怎么啦?
李岩:他好象有点儿变了,不大像当年的闯王……
红娘子笑了笑:你老是“暂缓登极”、“暂缓登极”,他能不对你——
李岩:我这也是为着咱大顺好,为着你干爹好。
红娘子:我知道你这是一片好心。可有时候心好不如嘴好……
李岩:莫非你也想让我昧着良心说假话,卖乖讨巧、献媚取宠不成?
红娘子莞尔一笑:你要真是那样,我才不睬你了!
李岩:那……那你叫我怎么办?
红娘子: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办,我不也成你李岩了?
李岩:没进京时想进京,进了京又像没进京……唉,事情咋会这样?
红娘子:不管怎么说,进了京总比没进京的好。
李岩:这也难说。反正总让人心里悬得慌……
红娘子娇嗔地:好我个李大人,您就别“悬”了。咱们还是尽快生个孩子吧!
说着,一头扎在李岩怀里……
22、日 乾清宫
李自成很有些犯难:这老黑,死活不肯归还陈圆圆;那吴三桂,又气势汹汹催逼得紧。不归还陈圆圆,又很难稳住吴三桂;若要强行归还陈圆圆,又势必引起兄弟不和、内部不睦……金星兄,你有没有什么两全齐美的好办法?
牛金星:老黑那牛脾气,咱们都清楚,一旦发作起来,那可是天王老子都不认的。为个陈圆圆弄得兄弟反目,不值。看来还只有在吴三桂身上做文章……
李自成:嗯?
牛金星:顺王,您看能否先把吴囊一家羁押起来——
李自成:你是说,把他全家上下作为人质?
牛金星:他一家几十口人的性命全都捏在咱们手里,他也就不敢轻举妄动,引清入关……
李自成:甚至,还可以成为咱们与他谈判、促其归降的一个筹码。
牛金星:可说是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李自成:好啊,金星兄,不愧是咱的智多星!
牛金星:咱们能有今天,全仗顺王!
23、日 紫禁城
刘宗敏依然坐镇在殿前广场,亲自指挥追赃。
瘦士兵与胖士兵一夥很是卖力。
刘宗敏走过来,一一拍着他们的肩:嗯,干得不错!日后顺王的登极大典,有你们一份功劳!
瘦士兵:为刘将军效劳,咱们高兴!
刘宗敏:嚯,瞧你这小嘴还挺乖巧的!
胖士兵:没有您刘将军,咱们就是累断胳膊累塌腰,也敲不出他们半个屁!
刘宗敏:这些日子你们也够辛苦了。明天,放你们一天假。你们爱咋玩就咋玩!
瘦士兵嬉笑着做了个很暧昧的动作:刘将军,能不能玩这个——
刘宗敏亦笑笑:在咱们的天底下,没啥不能玩。只要是能玩的都能玩!
众士兵:真的?
刘宗敏:俺刘爷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
众士兵:刘爷万岁!
刘宗敏咧嘴一笑:万岁不敢当,有个千岁就够了!
24、日 北京城内
瘦士兵与胖士兵一夥,串街走巷,四处游荡。有的进青楼,有的闯民宅,有的索钱财,有的要女色……一个个有恃无恐、肆无忌惮。
25、日 吴府
刘宗敏率人将吴襄一家老小尽皆带走,即便家院,也不放过……
26、日 北京城内
街上的士民百姓只要一远远望见农民军士兵,便都四下躲开,避之惟恐不及……
一些卖金银首饰之类的店铺,也赶忙闭门谢客……
27、夜 北京一角
还是那家小茶馆。
还是那几位老茶友。
先前的兴奋、喜悦之情似乎早已消失殆尽,就连说话聊天都没有了往日的高声大气。他们不时朝四周瞄瞄,看看有没有陌生的面孔,直到确信安全无虞,这才尽量压着嗓门儿——
茶友甲:饿虎下山,来势更猛,胃口更大……
茶友乙:看样子,咱们老哥们儿几个算是高兴过头了!
茶友丙:住在这京城里,这事儿也见得多……
茶友乙:管它呢!这馆还是馆,这茶还是茶,管它饱还是饿,管它朱还是李,咱们还不是照样喝咱们的茶,活咱们的命?
茶友甲:也是的。天下是别人的,日子是自己的。只要这天不塌下来,咱们只管过咱们的日子去!
茶友乙:来,喝——
茶友丙:喝!
几只茶杯兀地碰出一声脆响。
而几位老伙计却不知咋的,眼里竟渐渐变得浑浊、模糊起来……